“又能炼一炉好钢了。”陈海阳看着贪婪地在记录本上登记数字的企划院行动队的戴谐,开玩笑的说。
“不是一炉,是好几炉。光这些大炮、铁子融化了就得多少生铁。”戴谐身为企划院调查统计处的处长,已经很少亲临第一线,他的这次亲自率“抄家队”——特别搜索行动队——到珠三角洲来,可见邬德对从珠三角地区虏获大量物资是寄予了厚望的。当然,企划院的确收获颇丰。特别是攻下几个炮台之后缴获的大炮——就算是佛郎机之类也能化出二三百公斤的铁水来,动辄数千斤的红夷大炮就更不用说了。
海兵们拆卸下来的大炮在沙滩上堆积成了小山,其中还有12门铜炮更是珍贵的战利品。但是暂时还没有船只来运输它们,只好等后续补给船队来了。
大鲸呼哧呼哧地喷着黑烟正在紧张的作业,蒸汽绞盘将一根一根的将打在水底的木桩拔了出来。堵塞用的木桩不过是民夫用大锤简单的敲打下去的,不是机械化打桩机的成果,打入深度也不过是刚刚立稳在河道里而已。被蒸汽绞盘轻轻一拉就先后拔了出来,连吊车和特意准备的钢丝绳都没用上。
上百根堵塞河道的木桩,以勤俭持家著称的企划院也没有放过,几个当过排工的水手把木桩编成排,准备由船只拖回虎门去。
清理完水中障碍之后,侦察兵们在距离乌涌几公里的地方发现一队横向系泊在江面上的船只,上面装满了沙石。这显然又是一道水上障碍。陈海阳想幸亏明军没有把船沉下去,不然的话对现在的木船当然是起不到任何阻碍,但是未来的万吨巨轮的航道可就要大大受影响了。
不过根据测量船的测量,官兵的确已经在航道内沉入了若干船只,尽管由于潮汐、水流和沉船操作的问题,使得阻塞线断断续续,不能连成一个整体,但是还是使得某些水域的水深变得只有1-2米左右了。测量船在所有有搁浅危险的地段设置了浮标。
大鲸号开始对某些可能会影响到正常航行的堵塞地段进行拆除作业,几艘蒸汽艇把装满沙石的船拖到岸边,在乌涌抓获的俘虏们正好作为劳工之用。陈海阳下令休整片刻,清理火炮,准备继续上行,同时派出海兵们向附近村落去张贴布告,征收“合理负担”。
现在已经不再有任何村落有反抗他们的决心了,甚至不等海兵们驾临,附近各村的长老大户们就纷纷派人过来馈赠礼物和“犒劳”,表示愿意接受澳洲人的一切条件。而附近的村民们也纷纷划着小船来卖蔬菜水果肉食和酒类。与跟随在舰队后面准备做生意的民船一度还发生了冲突。
乌涌周围一下聚集了许多小船,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却颇为然闹的水上集市。最后连妓女的船都来了。当然她们是不可能做到特遣队的生意的,不过妓女们从其他民船上的水手商贩们身上还是赚到了不少钱。
眼见民船愈聚愈多,为了防止水勇混在其中发起偷袭。陈海阳命令所有民船都必须停泊在乌涌河口一带,不准进入舰队停泊水域。两者之间必须相隔100米,以免敌人用纵火船进行偷袭。
来了如此之多的卖货小船,以至于陈海阳发现,只要他的舰队还有钱可以支付,就无需劳动专门的补给船队为他输送食品——米、家禽、蛋类、蔬菜水果,乃至油盐酱醋和酒类都可以从小船上购买到,价格也不贵。
陈海阳命令给士兵们购买了大批柑橘之类的水果来补充维生素,同时下令如果不涉及到卫生方面问题的食品,价格合适就可以直接向小船上的商贩购买。
老百姓毫不在乎的和打得“政府军”抱头鼠窜的“贼人”做着生意,让他很是惊讶。虽然这个现象对伏波军有利,但是老百姓如此自觉自愿的充当“明奸”的做法又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正在不舒服的当口,又有一个“代表团”来了。这次是停泊在黄埔港的船主和商人们。他们因为战火,船只货物滞留在港内不敢出航。现在听说髡贼已经攻克乌涌,整个黄埔港就成了一丝不挂还捆在床上的女子,髡贼愿意什么时候上就可以什么时候上,愿意上几次就上几次。把港内的二千多条大小船只的船主和货主们吓得魂飞魄散。水手和舵工们这会已经逃避一空,连黄埔的河泊所的官吏衙役们也逃得干干净净。
货主船主们只好推举了一个十人的代表团前往乌涌要求澳洲人“施恩”。船主和货主们愿意缴纳五万两银子的“赎金”,换取髡贼不没收货物不焚烧船只的许诺。
“还望大人恩准!”领头的商人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个头,后面的人也跟着一起磕了响头,船舱的地板被磕得砰砰作响。
[文德嗣][y002]很有派头的举了下手——当主宰的感觉真是不坏:“起来吧,不用磕头。”
“谢大人。”领头的商人又是一拱手,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垂首听候吩咐。
“你叫……嗯……”
“小人秦海澄。”领头的商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是洋商么?”
秦海澄紧张了一下,迟疑片刻才道:“是,小的是洋商。”
“去哪里贸易?”
“回禀大人,吕宋诸岛……”
“一定是赚了不少钱吧。”
秦海澄一哆嗦,不敢接话,生怕说错了会被大大地勒索一番。
[文德嗣][y002]大概也意识到这样的话说着不妥当,赶紧语气一转:
“银子我们可以不要,”[文德嗣][y002]很气派地说道,“但是我有其他要求。”
“是,请大人示下!”听说不要银子,秦海澄暗暗松了口气,但是想到这个“要求”的代价也不会便宜,说不定比五万两银子要代价苛刻的多。
第一个要求是“和买”。大致就是他们将派遣人员到各艘商船上参看货物,凡是有临高需要的商品货物,一律实行“和买”。和买的价格是此种货物在广州的批发价加上10%的运费和毛利。
凡是有被“和买”货物的船只,必须航行到香港,然后在当地编队之后由特务艇护送前往临高卸货。由于外贸断绝,临高现在对许多货物都有极大的需求,黄埔港内积压着2000多艘船只,其中许多是商船,上面的货物琳琅满目,一次性“和买”能够得到大量的物资。当然这种和买具有一定的掠夺性——比过去临高-广州之间的正常外贸收购价要便宜许多。不过,还是给船主和货主留下了一定的利润,免得他们亏损。
这个条件虽然苛刻,还算可以忍受。秦海澄暗暗松了口气——他倒不担心澳洲人会不给钱之类问题——澳洲人作为商人的信誉在广东还是非常好得。
第二个要求听起来不像要求,倒像是建议。他只是谈了下目前处于澳宋控制下的香港岛的地理位置如何的优越,港口服务如何的完备等等。希望大家经常到香港岛去泊船装货销货——至于所需要转运的货物,完全可以由内河船只趸运转送。
这番话说着很客气,其实带着强迫的成分在内。根据中央政务院、企划院和总参的规划,虽然特遣舰队的主力将在对广州的战事结束之后返回临高,但是珠江水道的控制权是不会放弃的。未来以香港为基地的轻型巡逻舰队会不断地巡弋在珠江口和珠江水道内,强迫出入珠江口的商船前往香港贸易。最终使得香港成为广州的主要外港,成为南中国外贸和沿海贸易的门户港。
“是,是,小人明白。”秦海澄有点奇怪他们为什么对港岛如此看重,香港岛他是知道的,很荒凉的一个岛屿——尽管面积可观,也有很好的锚地,但是一般商船是不敢去那里的——那一带是海盗的主要活动场所。澳洲人占据了香港是准备变成另外一个澳门吗?
“你们明白就好。”[文德嗣][y002]笑了笑,“只是要心口一致,千万不要阳奉阴违。”
“小的不敢!”秦海澄吓得差点要跪下去,“小的一定让船只去香港靠泊贸易!”其他人也纷纷坚决表示会去香港停靠贸易。
“好吧,你们走吧。如今江面上、海上已经平安无事了。你们愿意去哪里贸易就去哪里贸易,只要不作出敌对行为,我海军绝不阻挡攻击民船的。”
“谢大人。”秦海澄对不花一文就被髡贼放过大感诧异。但是想到香港这地方大约还有什么“杀猪刀”等着大家,心中不觉一阵发毛。但是如今珠江是澳洲人的天下,一个“不从”马上就会船货两失,说不定连性命都要不保。看来要么不干海贸,要干的话还是得乖乖地去香港纳贡才行。估摸着,澳洲人的要价最多也就是和刘香差不多。
[文德嗣][y002]笑了下,“不过这黄埔港,今后你们的商船还是少来为好。免得放火开炮的时候带累了诸位。”
“不敢,不敢,小的以后再也不敢来黄埔港了!一定全去香港岛贸易。”
随后陈海阳命令海兵出动一个连,同时派遣二个中队的特务艇与代表们一起前往黄埔。由戴谐带着企划院的土著办事员进行“和买”——每个船主货主都必须提交货单供审阅,凡是拒绝提供或者货单有篡改的,船货即予没收。
秦海澄带着代表们向聚集在岸上的船主货主们宣布了政策。大家听说不用掏钱都松了口气。和买虽然少赚了些钱,毕竟总体损失有限。至于去香港岛贸易,众人商议下来认为这不过模仿郑芝龙的故伎。郑芝龙就抚之前曾经反复攻打月港,将船只烧毁,街道夷为平地,目的就是强迫福建沿海的贸易商船全部前往他控制下的中左所。澳洲人也是想用这一手来坐地生财。
商人们当然没有选择,只好通盘接受条件——要知道澳洲人已经是开恩了,他们完全可以收了这五万两,或者干脆勒索十万两再提这两个要求,他们一样要接受。
海兵们登上码头,对黄埔的码头设施和河泊所等处进行了破坏,纵火焚烧了河泊所。
特遣舰队在第二天继续上行,没费吹灰之力就击溃了琶洲、琴洲两处炮台的防御,两处炮台上的守军除了仓促将炮放完之后就逃走了,特务艇甚至来不及开炮反击。
接下来的战斗已经不能算是战斗了,明军的士气低落到极点,不管是水勇还是水师,都无心发动进攻。即使在守卫炮台的时候也不愿意出力——既然只能敌人打到自己,自己打不到敌人,这样的炮台再守又有什么意义?
只有在猎德和二沙尾两地,特遣舰队稍稍遇到了些麻烦——不是炮台带来的,而是河道里已经被堵塞的严严实实。大鲸不得不在每个地段都进行了长达二三个小时的拆除清障工作。而在此期间,不管是猎德还是二沙尾的炮台都只是虚应事故的开了几炮,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组织伏波军拆除河道障碍。特务艇一开炮,战斗也就结束了。
现在,特遣队已经挺进到离白鹅潭不到三四公里的地方了。除了几座仓促赶修出来的沙袋炮台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澳洲人进入白鹅潭了。这种恐怖的前景让广州城里乱成了一团。白鹅潭上的花艇一夜之间四散,纷纷往西江上游躲避。士绅们大户大批举家离城逃命,商店关门,老百姓们无力逃命只好关紧了门躲避。城里四郊的许多不法之徒纷纷举起澳洲人的旗帜,诸如:“大宋征明先锋”、“澳洲定远侯”、“大澳广东游击将军”、“大髡国前敌督招讨”、“澳洲左路先锋”、“澳宋广东正印先锋官”
……之类的名号四面开花。有人知道澳洲人打得是红旗和蓝白旗,于是各种类似红色或者蓝白色的旗在广州四乡飘扬起来。这些匪伙或者打家劫舍,或者四处勒索,顿时搞得人心惶惶。
特遣队缓缓前行,沿路扫荡土匪和溃兵——村庄和乡镇已经不敢再对抗他们了,但是到处都是的打着“澳洲”旗号的土匪溃兵严重影响了伏波军的声誉。为此特遣队沿途开展了大规模的搜缴活动。在连续剿灭了十来股自称澳洲军的土匪溃兵,处决了若干罪行累累的匪首之后,这股风潮在河南岛一带算是基本结束了。
许廷发在李逢节的催促下,不得不发动了珠江上对髡贼的最后一次大反攻——上至李逢节,下到混饭吃的水勇,都知道这是官兵打退髡贼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许廷发使用出了明军水师的最后大杀器——纵火船。
自从葡萄牙人第一次叩关以来,明军水师对付在船、炮上均具有一定技术优势的欧洲海上力量,最有效的战术手段就是采用纵火船。大量的纵火船在水师战船的掩护下由悬以重赏挑出来的水手驾驶,撞击敌船。在狭窄的海域港湾内,数量较少的高大笨拙的欧式海船因为缺少轻型船只的掩护,往往会因此遭到重创。这是明代中叶以来对付欧洲海船屡试不爽的手段。
许廷发等人在走投无路之际又想起了这个战术。相比之在珠江口水面开阔的地带,在广州内河进行火攻战术似乎更容易奏效。内河河道狭窄,髡贼战船密集,难以机动躲避;内河港湾众多,火攻船可以分散隐蔽寻机发动。
许廷发与众将商议,认为此法可行。只是火攻船要消耗很多船只,水师本身都缺少船只,所以这事照例又得请巡抚解决。
李逢节此时只要髡贼不冲入白鹅潭,什么都好说。当下下了牌令,命令广州知府和南海、番禹两县县令在西江、北江等各处钉封船只,不拘大小,一律送到白鹅潭听用。一时间江面上渔船、货船和刚刚从白鹅潭逃走的花艇纷纷遭殃,不由分说地大批钉封到白鹅潭。期间承办的官吏和水师将领们不免在其中舞弊,借着迎战的名义到处钉封。船主有钱有门路的,自然赶紧托人花钱疏通,将自己的船只赎回,没钱的百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吃饭本钱被堆上柴草浇上清油,准备付之一炬,哭天喊地也没有办法。
两天功夫,水师在白鹅潭和西江上集结了各种火攻船五十多艘,另外赶制了顺水流放漂的火排一百多只。这些船只和火排上全部装上了燃料,在船头加上固定的大铁钉。许廷发在水勇、渔民和水师官兵中招募水性好的敢死之士,许诺每人先给十两银子安家费,活着回来的再给二十两,死了得也抚恤十两。优厚的条件顿时招募了三百多人,准备驾船去撞击髡贼的船只。 [y002]: /characters/y002 “文德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