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是最接近死亡的状态,[文总][y002]从梦中苏醒的时候,脑海中不知怎么的跳出了这么一句话。睁开双眼,一帐浅红罗水草纹的帐顶飘飘摇摇,鼻畔传来淡淡的幽香,受用的闭起了眼睛——忽然又睁开了,这哪啊!
要不是[文总][y002]已经经历了虫洞,眼下他十有八九会以为自己是魂穿了。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些:自己不是住在高举送的宅子里的么?那床铺虽有帐子,不过是普通的青布帐幔。哪有这么脂粉气,这到底是哪?
赶紧坐起身子,却觉得头昏沉沉的,四肢酸软,一点力气也没有。环视四周,是个极小的房间,四下无窗。除了身下的大床,不过一几一椅,几上陈设着花瓶盆景之类,壁上悬着二幅山水画。
赶紧起来穿好衣物,发觉防刺背心、皮带和防水靴没了,从不离身的大折刀、电击器、防狼喷剂全都不翼而飞。这把他吓得不轻。作为一个身体力行多年的“生存狂人”,这几样东西差不多就是[文德嗣][y002]的护身法宝,现在身在不测,防身宝贝皆无……
正惊惶间,门响了一声,进来个中等身材的精瘦汉子,面色里透出一股戾气。[文总][y002]何等人物,一眼就知道来者不是善类,眼下自己处境不清,干脆默然不语。
“文掌柜好啊。”来人大大咧咧的拱了拱手,有意无意地露出腰胁下的胁差的刀把。[文德嗣][y002]听出他的口音略带闽南腔。
“不知尊驾何人?”
汉子嘿嘿笑了笑,大大咧咧的在椅中坐下:“我等都在海上讨生活。最近闻听文掌柜从澳洲来,贩卖奇货发了大财。不道船泊哪里,针路(即航路)几何?兄弟们也好在海上有个照应。”
[文德嗣][y002]却不答话,只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汉子哈哈一笑:“此地不过是文掌柜暂居之处,何必知晓。我等对澳洲之事十分好奇,望掌柜的不吝赐教。”说罢露出恐吓神气来。
[文总][y002]心想就你这么个瘦小干瘪的货色,难道老子还怕你不成?称心早就一顿拳脚过去,奈何此刻手脚酸软无力,连动一下都难。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应道:
“好说,不知道尊驾想听什么?”
“尔等来大明所乘是何船,船现泊在何处?”
[文德嗣][y002]最怕别人问及此事,因为根本无从解释。谎言也很难造——稍一调查就知道。既然从不存在什么澳洲船,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推在存在的船只身上。
“澳洲所造船只不利远航,所以只到勃泥。从勃泥再换搭佛朗机船来。”这话说得真伪难辨,王头儿也不便驳他,又问他如何进得广州城。
[文德嗣][y002]心中瞬间转过许多念头,这伙人既然把自己绑架出来,显然和高举不是一路的,搞不好还是对头。现在只能把所有可查证的事情都和高举连在一起,他们就无法去对证,谎话便不会被戳穿。当下把以往[萧子山][y001]和他说过的关于濠畔街走私商人的种种事情都过了一遍。已然成竹在胸,说:
“我等在澳洲就听海外番商言大明广州城富庶敌国,只是外人不得入城交易。也是机缘巧合,从一佛郎机水手那里知道珠江口外有个游鱼洲,是番商做私货贩运的好去处,便在那里下得船,花钱托人送我们进的广州城,那人便把我们送到高举府上。”
“哦,哪人姓甚名谁?”
“初来乍到,不敢多问。似乎是姓汪。”
游鱼洲上的汪老大,这也是偶然才从高家仆人那里刮到的一句耳风而已。
“咦,汪老大怎么说不知道你们这些澳洲海商呀?”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清脆娇媚女声。
语音一落,门后便转过一个妙龄少女来,一件藕合色对襟紧身小袄,下着雪青色的细褶长裙。身材高挑,眉弯唇红,肤色莹白如玉。眼睛又大又亮,说话间眼波流转,自有一种媚态。再定睛看,眉眼间却带着隐约的煞气。
王头儿却象很顾忌这少女一般,忙赔笑着站起来让座。少女也不客气,款款落座,一双妙眼,仿佛能直透人心一般,在[文总][y002]身上乱转。看得[文德嗣][y002]心中乱扑腾,想这妞什么路数?17世纪的大明哪来这号人物?
“这位是?”[文德嗣][y002]被她那句话搅得心神不宁,知道此时开口辩白易出破绽,先来个缓兵之计。
“呔,与你不相干……”
“哎,王头儿你可别这么说,我又不是什么歹人,也是海上竖得起字号的人物。遮遮掩掩做什么?我是李丝雅——”她说着站起身子,双手提起裙摆,右脚后退一弯,竟行了个曲膝礼。[文总][y002]的脑子当场嗡了一声,难道这妞也是穿越者?这世界上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穿越者?!
勉强定住心神,站起来微鞠一躬:“我是[文德嗣][y002]。”
这回轮到李丝雅小小得吃惊了:“澳洲也是行得西礼?”
[文德嗣][y002]见女孩子发色瞳仁略带棕色,一头长发微微带鬈。知道这女孩子多半有葡萄牙人的血统,这样的土生二代在澳门很常见,父母是葡萄牙人的都有。曲膝礼不过是西式礼仪而已,这才定了心,微笑道:
“澳洲日常都是行西礼的。”
“那你们还自称华夏子民?这不是礼崩乐坏吗?”少女调笑道。
“我等心向华夏,便是华夏子民,与礼乐无关。”
“气势还蛮壮的。”李丝雅坐在椅子上,随手玩弄着一把小刀——[文德嗣][y002]认出这便是他常年随身的大折刀——“不过文掌柜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汪老大可不认得你呀?”她百无聊赖地望着[文总][y002],娇声说:“下半生,还打算以男人的形态存在吧?”
[文德嗣][y002]冷汗直冒,知道这少女虽然言语娇俏,下手多半狠辣无比。对待这样的人,下软蛋是不行的,硬顶也不行。心想我只是说大约姓汪,又没说是哪个汪。再者他听[萧子山][y001]说过,象游鱼洲上的渔民走私团伙这样的团体排外性很强,外人不可能打听得到消息。他心里冷笑一声:你不过是放一记“金钟罩”罢了。
“我可不认得什么汪老大,只不过好像听说此人姓汪而已。”为了缓和下语气,他笑了笑,“我等从海外来,只知道卖货赚钱,不兴打听他人长短的。”
“你们还真是黑眼睛里只有白银子。”
“见笑见笑,商人逐利乃是本性。”
“我怎么觉得文掌柜和您的那些手下,个个都是不凡的人物呢?”李丝雅的身子微微的靠了过来,一股淡淡的蔷薇水的味道传到他的鼻端,“逐利?世人哪个不是蝇蝇逐利之徒,就是那当皇帝的,也不过是逐他一家一姓的利罢了。”她眼波一转,“文掌柜,我说得可对?”
“是,是。李小姐见教的是。”[文德嗣][y002]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穿越者了,如果她真得是的话,最好不是腐女……正胡思乱想间,见那李MM正襟危坐,在几上排出一堆东西,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连[萧子山][y001]的袜子、[王工][y003]的签字笔都有。共同特点是都不是这个时空的产物。
“这些都是澳洲所产吗?”
“是澳洲所产。”
接着这位仪态万方的小美女,居然拎起了[萧子山][y001]的锦纶丝袜子——显然她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用的是一根竹签。
“这袜子,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丝又是怎么剿得?为什么这般透明,又能松紧自如?”
“这是针织袜子,用针织机做出来的。”[文德嗣][y002]对近代机械十分熟悉:第一台手摇针织机型是1598年在英国发明,一次只能钩16个线圈,还相当原始。到此时不过30年,估计葡萄牙人也未必知道。
“用的是机器?”少女若有所思地看着[萧子山][y001]的袜子。
“是的。”
“那这丝呢?生丝是做不出这样的弹性的。”
[文德嗣][y002]想这事情不大好解释,针织机这东西还能说个子丑寅卯的。告诉她这丝是石油里炼出来的?那自己下半身恐怕马上就不会以男人的形态存在了。
“此物名叫锦纶丝,不是蚕丝。如何产出在我国乃是一个秘密,我等商人哪里知道。”
李丝雅点了点头,目光中却露出失望的神色来。[文德嗣][y002]心中一动,这MM纤长的大腿上没有一双长袜岂不是暴戾天物。看来下次应该大量贩运尼龙丝袜……
“澳洲的书写之法看来也是西式的。这枝笔不用蘸墨,端得十分方便。”李丝雅慨叹一声,摆弄着签字笔,有些爱不释手,“你们的货物真让我有坐井观天之感。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的地方,能做出如此奇巧精妙的东西。”
“见笑了。”
“这次你们趟开海路,往后自然是要常年贩运了?”
“这个……”[文德嗣][y002]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哼,也无所谓。”少女冷冷一笑,似是自言自语,“粤广一带的洋面,落在大当家的之手也是朝夕之事了。若要长久保得船货平安,还是识时务为好!”说罢,自顾自的起身去了。 [y001]: /characters/y001 “萧子山” [y002]: /characters/y002 “文德嗣” [y003]: /characters/y003 “王洛宾”